【农药/亮懿】古镜记
各种预警我都说累了【hhh
一、
聪明人有许多的秘密，诸葛亮也逃不开这个定律。
他的秘密追溯到幼年的某一次梦境，往后他时常会梦到一个叫做司马懿的人，只是梦里他显然不是诸葛亮，或者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诸葛亮。
梦里，他更多的被称呼为武陵仙君，司马懿却不太叫，司马懿喊他更为直接，仅仅一个你；除非是要展开某一段冷嘲热讽才会郑重其事的，拖着调儿叫他，仙君大人。
他见过了司马懿很多的事情，即使那是一个定期在梦里与他碰面的人，即使他们在一起说的话往往让他不甚理解，神神鬼鬼的又什么仙法鬼术，诸葛亮想不明白这些事，纵然他在梦里对答如流。
这事很难说的分明，若论出去必定有人以为他精神不大正常，发了癔症。
虽然他不这么认为，毕竟他熟悉司马懿，熟悉到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的模样，可惜他无法与司马懿讲话——他们总在说着老掉牙的事情，并且经常重复。
比如他无数次梦到司马懿喝的烂醉开始枕在他腿上说胡话——一些爱恨情仇，以及一些抱憾悔恨。也无数次梦到他一掌拍向司马懿，然后司马懿的身体突然变得虚幻，他把人装进了袖里乾坤，事实上他大部分时候喜欢束口的衣服。
中二时期，他的日记内容大约就是记录那些梦，又去描摹一下司马懿的模样，最后他讲述自己的见闻再补上他猜测的司马懿会作何回复。
一种东西如果相伴时间太过长久就很难割舍，诸葛亮心里清清楚楚，因为这涉及他的第二个秘密——他喜欢司马懿。
喜欢到每每想起就恨不得永远沉溺在梦境里，再不醒来。
多么疯狂。
二、
诸葛亮回老家清理杂物的时候找到了一面镜子，这镜子他也并非毫无印象，只记得小时候听说是百年前的老物件，便偷偷拿起玩耍，却不想被划破了手，夜里就发了高烧，嘴里说着胡话，脑袋疼的要命，连着几日都没有再梦到过司马懿，因此往后他就在没碰过这个东西，逐渐便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物件。
这倒也不是虚言，这镜子镜框青青白白还混杂着些赤褐色，装饰雕刻潦草而没有章法，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但看着也并不有碍观瞻，只是边缘有些地方尖锐得很，所以才容易划伤手，除此以外，这镜子的镜面永远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诸葛亮原本是想把他丢在那堆杂物里，鬼使神差他把它揣在了身上带回了家，
所以他有一次在放置这个东西的时候不幸被划破了手，诸葛亮有些无奈的皱着眉头，一边思索到底要不要包一个创可贴了事。
迟疑的功夫，他看见自己的血渐渐隐没在了这个镜子里，无影无踪。
诸葛亮轻轻吸了口气，这个东西有点古怪——如果他今晚还发烧就该把这个东西丢走了事，要是司马懿在就好了，司马懿看起来总是对这种稀奇古怪的是了如指掌。
他不免又想起梦里才能遇见的那个人，常常在他看一些卷宗的时候趴到他的背上，因为偏瘦且苍白而显得长的胳膊从他的耳边探过，随意的指向某一个段，说：“这有什么可看，你看这里，他在炼鼎炉，鬼界总有这种说法生魂做鼎能可往返回阳。”
“你倒是对这种秘术知晓的很。”
“那是自然，因为每一个我都尝试过，复生最快的方法大概就是轮回吧，或者遇到个像你这样的憨神仙，重塑肉身。”司马懿趁机用脑袋顶了顶他的后脑勺，才又说：“你要是去抓他，只消往那鼎炉里加一点儿小东西……”
诸葛亮喜欢这些小细节，会让他更有一种切身之感，他轻声笑了笑。才又正色的看向这个镜子。
此时镜面居然不在灰蒙蒙，而是隐隐有了一个粗浅的轮廓。这轮廓诸葛亮比他自己都熟悉，他笃定他永远不会看错，因为那正是司马懿。
他看着并不像所有的梦里那么好，他被铁链锁了琵琶骨，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匐在地上，诸葛亮顿觉揪心万分。
“司马懿！”
诸葛亮连呼数声，可惜镜子里的人毫无反应。
诸葛亮紧紧的抓起镜子拿到眼前，他睁大了眼睛，生怕遗漏某一些细节，但那模糊的身影已经停止变得清晰。
看到司马懿一瞬浮现的兴奋，终于被司马懿这般痛苦的状态击碎，诸葛亮的心终于沉进了谷底。
三、
事情并没有因为诸葛亮的目不转睛的注视而有所改善。更甚者，空中坠下了雷火落在司马懿的身上，镜面绽开火光。
诸葛亮看不清司马懿，只能听见铁链激烈碰撞的声音，和没什么力气的呼痛声。
“诸葛亮……诸葛亮……”
是司马脆弱而轻微的声音，传入诸葛亮的耳中。
“你什么时候来救我……什么时候……”
那声音渐渐变得呜咽。
诸葛亮几乎目呲欲裂，他的手不能在拿稳这面轻盈而又脆弱的镜子，他不知道梦里的神仙会不会为此动容，可他不能有分毫之心再用来自控。
他在叫我！他在让我救他！诸葛亮咬着牙，紧紧抓着镜框，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做才好！
天底下，我绝无法看着司马懿在我面前受苦，丁点不能。
诸葛亮忽然灵光一闪，刚刚是我的血，虽然不多但有这样的改变，也许只要剂量足够——诸葛亮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粘合的伤口不在犹豫，他将手掌对准那处两次害他流血的尖刻边缘，狠心的划了过去。
他一点都不显疼，他只怕迟上一点，司马懿就从他的面前消失不见。
显然诸葛亮的推测足够合理。
因为司马懿的身影开始清晰了起来，并且，诸葛亮也能看清他原来身上出了锁了琵琶骨的铁链还有又粗又重的镣铐。
司马懿几乎被那些铁链困的死死的无法动弹，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此刻他正大口的喘息，用脸在地上蹭开了粘在干裂嘴唇上的头发，不过是有换得脸上蹭破了写皮肉。
“司马懿……”诸葛亮小声道：“司马懿……”
司马懿忽然剧烈的动了动，大概是想拾起身，但又被铁链所制。
“诸葛亮……？”司马懿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他再一次很艰难的说道：“诸葛亮？”
诸葛亮这时忽然惊喜万分，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他郑重的回应，“是我！”
诸葛亮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发现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救司马懿。
当司马懿问他，“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
又问他，“你怎么现在才来救我？”
他哑口无言。
诸葛亮不断重复耳朵握起拳头，才惊觉自己张掌心的伤口实在疼得有些过分，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司马懿的问话。
“你怎么不回答？”司马懿皱起了眉，但这个动作可能让他不大舒服，他轻轻抽了口气，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诸葛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并非武陵仙君，”见司马懿忽然低落起来又连忙说道：“但我的的确确是诸葛亮，我认得你，不但如此，在我这二十年光阴里，陪我最多的就是你。”
司马懿看着有些困惑，他思索了一番才道：“我不能理解。”
四、
这是个不大复杂的故事，诸葛亮讲起来的时候只是有些心虚，因此不大顺口，他生怕司马懿会因他这样的梦境而恼羞成怒，因为司马懿的确有某些地方像一只会抓人的猫，并且即便事后后悔当时也不会留情。
司马懿倒是比诸葛亮预想的平静，听完前因后果只是哦了一声就此沉默。
诸葛亮便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司马懿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只是伤口有些疼。”
“那……你还好么……”话一出口诸葛亮就觉得实在太傻，他只是想关心一些，虽然此刻这些关心是最无意义的东西。
“不好。”司马懿飞快的回了一句，“谁这样能好呢？”
末了司马懿又说：“放心，死不了，不像加诸葛亮的，随随便便神仙也不做就转世，转世后还不忘得的一干二净，千方百计来看我笑话再给我心上捅一刀。”
听到此话诸葛亮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对我发脾气抱怨，说明问题不大，倘若司马懿就此不理我，那才真的是大事。
“所以我是武陵仙君的转世？”诸葛亮一手触摸这镜面，声音很轻。
“哼。”司马懿冷哼一声道：“这世上所有凑巧的事都有缘由，尤其是神仙，像你这种人一定把孟婆汤喝了点又倒了些，再配个笑蒙混过关。”
诸葛亮就傻笑一声，“现在该怎么办？那你是怎么会关在镜子里？”
司马懿道：“我怎么知道，我醒过来就在这里，这里黑漆一片我没办法计量时间，你却问我？”
“我还想问你——怎么就转世了？”司马懿干咳几声道：“你多逍遥自在，而我这里又黑又冷，铁链一日重过一日，只压得我在站不起来，稍一动弹就要扯断我的骨头，时不时就落下雷火，生不能死也不能。”
大抵是越想越气，司马懿几乎说的委屈，“我真是错信你了，你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诸葛亮还来不及言语这镜面又变的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五、
诸葛亮急了，想来是，血量到了时限所以失去了效果。
但此时他必须更司马懿连通，因为司马懿受了伤，因为司马懿还在怪他，倘若只在这一刻得不到回应，司马懿永远不会再理他。
他见过这个人的许多模样，他们讲过许多情话，也干过许多无聊的事，即便那在梦里，但他喜欢司马懿却是真的，他笃定穷其一生他不会在遇到这么一个对他胃口又有趣的人，甚至越看越喜欢——原本他以为这是永远不可能又结果的情感。
此时却又给他希望，司马懿居然还好好的活着，神仙鬼怪的故事说不清的，但这是天注定的好机会，只要他能救出他。
无论他是不是武陵仙君，司马懿都会爱他，因为他是诸葛亮，因为他了解几乎所有的过往，因为他的心是真的，倘若武陵仙君有负与司马懿，那更是他绝佳的机会。
诸葛亮确信自己的头脑无比清晰。
目前所需的不过是血，那一点点不过是会让他虚弱些许，有或者伤口会疼会有碍观瞻，但无伤大雅。
所以他清醒的从桌子上拿过小刀，几乎不带犹豫的划向自己的手臂，他将手悬在镜面上方，看着血一点点渗了进去。
这是草地，诸葛亮忽然意识到自己坠入了熟悉的梦境，那是武陵仙君又或者说是上一世自己的记忆，但这次不同以往，他感觉的分外清晰，连心绪都被影响忽然变得沉重难宁。
四面都是云雾，穿过后是一片桃林。
桃花落得倒是含蓄，他四下看了看，忽然有些失措，连忙道：“司马懿？”
司马懿是从树上探出了脑袋，头发又黑又长还有些乱，从花枝中垂落下来，揉着眼睛，含糊的问道：“谈妥了？”
诸葛亮这才送了口气，又叹气道：“并未。”
司马懿只是哦了一声就要跳下树来，他三两步前去将人接了个正着。
“你倒真是闲的。”司马懿颇有些嫌弃，但只是勾住了他的脖子。
“反正我是武陵仙君，仙闲不分家。”诸葛亮自然的蹭了蹭司马懿的额头，“更何况你轻如鸿毛。”
“这就要怪你当初怎么不用千斤寒铁给我铸身了。”
“做鬼的本来就比旁人冰了，”诸葛亮道：“再者，总归是我的神仙骨肉是上上之选吧。”
司马懿从诸葛亮身上一跃而下，“啧，这才更难说。”
“这有什么，虽然你不如我俊朗又仙气，但你的好看还是随我的。”诸葛亮一边跟在后面一边笑一边说道：“要是个铁疙瘩做的头发可能都扎手呢。”
司马懿转过身来道：“胡说八道，我是人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好看，是你本事太差。”
“不对不对，”诸葛亮追上去靠在司马懿身旁道：“我呢，看着一副神仙模样，你呢，看着一副鬼魅样，这才正是天对地，雨对风，我对你，天下绝配。”
“不说这个，既然并未谈妥，你要把我交出去么？”司马懿推开诸葛亮，面色不虞。
“不会。”诸葛亮将司马懿的头发顺到耳后，说：“绝无可能，只要你不先跑，我一定不会放手的。”
这一段是诸葛亮未曾梦到过的事即便是在梦里说着这样的玩笑话他却未曾安心过，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造成司马懿再镜中而他转世的开端，是他不愿意多加回忆的事。
六、
诸葛亮醒来了，他趴在镜子上，压得脸上生疼，伤口早就没有血再流出，他只匆忙一撇，又看像司马懿。
司马懿手腕上的枷锁却揭开了，正独自吃惊，他轻轻的晃动手腕又忍不住用手触碰，倒有些可爱。
诸葛亮笑了一声。
司马懿马上收敛神色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怎么做，所以你……”他没有在说下去。
“那你实在冤枉我了，这是误打误撞，”诸葛亮道：“你记得我跟你说，镜子受了血以后我看见了你，便能跟你讲话——刚才你不见了情急之下，我又割破了手腕。”
“然后呢？”司马懿的模样分明不信。
“我梦到你问我有没有谈妥，”诸葛亮道：“再然后我就醒来了，发现你的镣铐不见了。”
司马懿咬着下唇，过了会才道：“我以前没遇到你的时候做过不少违反天条的事，鬼差那我没办法，我逃到了你的辖地，于是他们便派你来捉我。”
“我知道。”诸葛亮温和的说道：“我还知道我后面喜欢你，动了凡心情思，违反了天条，其实我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天帝派人要来捉拿我们，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见司马懿的脸越发苍白，诸葛亮便于心不忍，连忙说道：“你不用在想了，反正也都过去了，等我救你出来，反正我是人，再也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司马懿的眼睛盯着虚空某处，哀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连你都看不到，谁知道我是不是瞎了呢，你那么多血才拆掉枷锁，才能换一会儿跟我说话的功夫，若是让你放光全身的血才能救我，那救了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左右你不是武陵仙君只是个转世……何必如此为我……”司马懿垂下了头。
“不！”诸葛亮焦急的说道：“即便如此，我想救你是真的！”
司马懿忽然很精准的看向了诸葛亮，并与他对视，仅仅这一瞬几乎有些勾魂摄魄。
诸葛亮心里几乎漏跳两拍，又说道：“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比你想的还要早，倘若你天天梦到一个人，梦见他高兴你就高兴，他难过你也伤心，你想他万般好，他对你也好，听你讲话，陪你下棋，与你做无聊的事，生怕你有一瞬难过，你知道他会为你故作坚强，言不由衷，还知道他爱你，你会不会爱他。”
“他就会像另一半生命，”诸葛亮说：“我的本能促使我去喜欢你，像呼吸一样，是我生来就会的事，既然我是武陵仙君的转世，前世我都放不下你，后世怎么会放手？”
司马懿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镜子又再此变成了灰蒙一片。
诸葛亮突然有些泄力，他狠狠的捶了下桌子，心道这个镜子也太会掐算时间，若不是司马懿还被困在里面，真是迟早砸了了事。
七、
司马懿其实是个脸皮某些时候尤其薄的人，诸葛亮原本以为会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添上色彩，结果并没有。
虽然他心里早已想过无数次，倘若他对司马懿说一些情话，司马懿会是什么模样，毕竟他梦到过司马懿又羞又急，然后干脆亲他让他闭了嘴。
总是有些过分的可爱。
诸葛亮这时候倒也比较放松，这一切前途光明，毕竟只要血就可以换出司马懿，而人是有造血功能的，只要程度合适，一点也不过火，就算一时半会做不到，他也可以与司马懿对话，只要一点点血，他就可以告诉司马懿他每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而不是在不停地回想梦里的旧事，凭空猜测。
诸葛亮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
他要给的东西虽然并非不重要，但是他会获取更多。
大约过了不足三分钟，诸葛亮又心痒，他实在想看看司马懿的反应，就像告白以后焦虑的等待回复，他实在冷静不了。
他再一次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
这一次，居然又先做起了梦。
诸葛亮最诧异的是，他先感受到的柔软触感。
于是他睁开眼，看见了司马懿紧缩的眉头，但他不是第一次接受司马懿的亲吻，这次也只是意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到。
说来有些羞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算沾了武陵仙君的光还是占了司马懿的便宜，又或者两者兼备，毕竟他连司马懿又窄又细的腰都握过了好机会，更甚者那些光滑的皮肤，也不是没让他明明清醒了还心驰神往。
诸葛亮倒也没空在想这些绮思，因为他听到自己说在说：“我们现在可就是亡命鸳鸯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有些牵强，一呼一吸，胸口疼的紧。
司马懿看着也并没有多好，只是忧虑的帮他顺了顺气，“你可别再说了。”
“你亲我的时候我就不疼，我只要跟你说话我哪都好了。”
“我实在不想与你这时候还开玩笑——”司马懿道：“我就说你不要逞强，反正忍一时是一时……”
“这可就要怪你，”他又说：“谁叫你要害我动了凡心，看见他们要抓你我就方寸大乱。”
“你后悔了？”司马懿挑眉。
“这怎么敢，我甘之如饴都来不及，”他说：“我后悔的事情极少，一是没有在你幼年的大火里救走你，二是没有在你含恨而终之前的时候遇到你，三是没有在你成鬼触犯天条之前抓到你。”
他又说：“所以你要记得，牢牢的记好，我不会再让我自己后悔。”
司马懿的眼睛很亮，他突然舒展眉目，然后一口咬了过来，诸葛亮只觉得嘴里满是血腥气。
司马懿说：“我信你。”
八、
“诸葛亮！”
是司马懿的声音，大约有些焦急。
诸葛亮这才又醒了过来，这会再看着司马懿，又有些模糊，诸葛亮有些累，但心里总算捋清了一些事，又想起司马懿那句坚定的我信你。
再看看现在的处境，只好暗自道，也许中间出了差错，索性我诸葛亮也没让他白信任一场。
司马懿又叫了一声，“诸葛亮！”
诸葛亮应道：“我在。”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司马懿说道：“刚刚那些铁链又过来了——”
“我也许从来没对你说过，但我也会害怕。”司马懿垂头丧气，“我在这里面太久了，我害怕，他就像梦一样……我做过很多梦，梦见你，梦见你忘记我，梦见你死了，梦见很多……”
司马懿道：“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我想现在就看见你！我想碰到你的手，”司马懿的声音越发急促，“他一定是热的，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碰到过热的东西了……”
“我求你了，诸葛亮……”
司马懿突然啜泣起来，他一开始声音还小最后愈加变大，但又时刻压抑，他不停地说：“我求你了……我好想看看你……”
诸葛亮在来不及琢磨，只觉得心脏被人捏在手里，难过的一刻也受不了，好似呼吸间都沉闷的像坠了铁块，他又焦急，只想现在能把司马懿抱在怀里，又或者亲吻他的泪水好安慰他。
被关在这种黑暗里遭受折磨又有谁能受得了呢，何况已经见到了希望和光，更不会放手了。
诸葛亮又是心疼又是急迫，他的胳膊上新添的伤口明明还红艳，他的唇色已经发白，天知道他昏睡过去的时候失了多少血，但这一刻他一点也不想思考了。
他何尝不想碰到司马懿呢，他想了许多年，许多年都以为是空想，在梦里聊以慰藉，醒来后靠回忆自欺欺人。
司马懿抓到的光是他，他抓到的光又何尝不是司马懿呢？
诸葛亮于是又为自己添上了心的伤口。
九、
这一次他诸葛亮没有做梦，他还没来得急看血落在镜面，就昏了过去。
四周黑的可怕，又冰凉渗骨，风声呼啸，除此以外空空荡荡。
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怎么这么傻——”
这声音诸葛亮熟悉到不能在熟悉，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是……”诸葛亮犹豫了一会道：“武陵仙君？”
“看来还没笨到家。”
这是诸葛亮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见到武陵仙君，有些时候他会在梦里的水潭边窥到这个人的模样，除了发型和颜色与他有些差别，其余几乎别无二致。
有些时候他还以为是他自己心理作祟才想的这仙君跟他模样不差。只是这次看来，武陵仙君跟他还是不一样，因为神仙一贯目上无尘，目下空。
武陵仙君大概并不喜欢诸葛亮，看见他的时候至少一点也不像看见司马懿那样温柔。
“那些记忆对你而言不是平添负累，”武陵仙君道：“以前你就差点被这个镜子要去了小命，现在终于嫌命长了么？”
这种嘲讽有些熟悉，更偏向司马懿有时的风格，诸葛亮没有言语。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武陵仙君，但也不是，”武陵仙君居高临下的看着诸葛亮，“准确的来说我更像是武陵仙君在仙骨上的一端记忆，而你，是其余的平庸之姿的转世。”
武陵仙君看着并不想让诸葛亮讲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的血原本就没蕴含多少能量，既然能够唤醒我，想来精血亏了不少了吧，幸好他也蠢不知道问你要心头血，只是不停地哄你给他血。”
“这事说来很长，但你还是要想一想，”武陵仙君道：“你都不认识司马懿，怎么断定他就是司马懿呢？”
诸葛亮正欲开口，武陵仙君却一把将他按的坐在地上，场景刹那一改。
此时正是天火飞坠，武陵仙君，正跪在这中间，他的身上被捆着捆仙绳，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懿在他的面前，被一种很细的盘着银色小蛇的绳索，绑住咽喉，手腕，脚腕。
进而将三魂七魄从那具他废了心血的肉体里拖拽而出。
虽然那肉体早就满是伤口，大概是过了雷劫，七窍都是血，早已毫无用处。
“知罪么？”
那是九天之上的声音。
武陵仙君开不了口，司马懿只是忍痛道：“不大清楚，也一点不想知道。”
司马懿抬起手，那身提到底虚幻并不能捧住诸葛亮的脸，他有些遗憾又有一点难过的看着诸葛亮，便假装能够触碰到，将手堪堪的放在武陵仙君的脸颊边，“你没说过雷劫这么疼，让你白白替我承了好几回。”
“我这次真的倒了大霉了，”司马懿说：“肯定不能善终，所以你要答应我……”
“再也别做这丧气神仙了。”司马懿轻轻的靠近诸葛亮，让他们看起来至少抵额相视，“我若是还有人心一定在你的胸膛里，所以你要保管好。”
司马懿故意说道：“要是还没聋，你点点头吧。”
武陵仙君只好忙不迭的点头，又摇头。
“噗”司马懿轻声笑了笑，“你难道被吓傻了不成，我现在浑身疼得很，你看我一个都在消失的人我还头脑清醒呢，你可不能昏了头啊仙君大人。”
最后他吻在武陵仙君的额头，“不再见了。”
十、
“我唯独那一次才知道，人伤心了是会哭的。”
武陵仙君再此出现在诸葛亮的面前，这里又成了一片大雾。
“虽然很难去承认，”武陵仙君看着诸葛亮，“司马懿当着我的面烟消云散，这天地间再不会有了。”
“不，不可能。”诸葛亮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错，我也不相信，”武陵仙君皱着眉头，“我怎么会相信呢，他没做多大的错事，横竖不过是几条人命，唯一错的就是喜欢我，人们偏袒神仙，神仙也会，他们说我被蛊惑昏了头，司马懿死了，我却没收到什么惩处，你让我怎么甘心！”
“那是我造的肉身，但注有司马懿的灵魂，我不相信无计可施，”武陵仙君道：“我在我的衣服上找到了司马懿的血，或者说我的衣服上多得是司马懿的血和泪，我将他们引到胸口那块圆珠之上，自裁仙骨，捏造了司马懿。”
“但那只是个卑劣的仿制品，”武陵仙君道：“他不是司马懿，也永远不会是——”
“所以我才说你蠢，你明明未曾认识司马懿，何必自作多情，”武陵仙君忽然很温柔的笑了起来，“你不认的司马懿，你不知道嘴上一套一套，心却软的很，你不知道他做鬼的时候救人也杀人，你不知道他含恨而终是死于心软，你也不知道，司马懿他是聪明人，常常又像恶人，桃林的小花妖又喜欢他又害怕他，因为他总是冷着脸，他做久了鬼脸色苍白，心里总是含着恨，唯独对我，永远都不同。”
“他利用我就会后悔，”武陵仙君道：“所以他咬我的肩头，咬的都除了血，从那以后，我们才真的好了起来。”
武陵仙君瞥了诸葛亮一眼，“所以你没法知道，这个仿制品不过空有皮囊，他贪婪、自私、阴郁，急功近利，不及司马懿万分之一的好。”
“可是仅仅如此，他用那张脸对我哭喊的时候，我仍然下不了手，”武陵仙君道：“于是我把他关在了镜子里再不让他出去，没想到，你又送上门来。”
“那些气血会让他脱出镜子的，但是镜子里所有的事都是他可以自控的，他哪会让自己受什么苦，”武陵仙君又道：“你也别痴心妄想，他根本没有心也没有身体，他出来你就是要死的。”
诸葛亮绝望的说道：“你为什么现在出现……”
“因为我也不过是一段虚弱的回忆啊，”武陵仙君摇了摇头，又道：“无论再相似，不是永远都不是，所以，你要知道，你不是武陵仙君，你不必爱他，司马懿从未遇见你，更不会爱你。”
于是武陵仙君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十一、
那曾经是我如数家珍的记忆。
诸葛亮忽然无措又绝望，天生而来，他就知道他应该去爱司马懿，他不能割舍那些梦境，不能装作不曾记得，他也不是未曾反抗，只是那些事只要合上眼睛就会来。
他只要合上眼睛就会看见司马懿，各种各样的神情，就会听见司马懿说各种各样的话。
他拒绝不了。
应该说什么呢，说武陵仙君
他以为这个镜子是个恩赐的，说到底，不过是个骗局——好可笑啊，诸葛亮笑了起来，镜子里的司马懿还说他是骗子。
他醒来的时候伤口正压在镜子上，一拉扯就锥心之疼，司马懿那种贪婪吸取的模样他从没见过。
诸葛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没办法思考，只是怒火无处安放，他疲倦而愤怒，于是他捡起镜子，镜子里的司马懿忽然惶恐起来。
“你怎么……”
“我怎么醒了，是么？”诸葛亮无力的勾着嘴角，“我也好奇怪，我怎么醒了。”
“继续让我做梦不好么？”诸葛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个失败的仿制品呢——”
“何其残忍啊，”诸葛亮顿了顿道：“我该说武陵仙君至少说道做到，比如不做神仙，比如收好了所有对司马懿的记忆和爱，让那颗未曾存在过的凡心在我的胸膛里跳动么？”
诸葛亮自嘲道：“可是为什么是我！”
“你尚且是个卑劣的仿制品，那我呢！”诸葛亮低吼道：“我算什么呢！我只是个不会被人见证的别人深爱的证明！”
“如果一开始，他就毁了你，那又那么多的事，”诸葛亮捂着脸道：“就让我永远在那些记忆里，永远保存这些秘密，不好么！”
“给我希望，然后又尽数拿走，戳穿我着可笑而尴尬的身份，最后让我不要自作多情。”诸葛亮突然将镜子砸向了地面。
“你别犯傻！反正你不是武陵仙君，我也不是司马懿，那我们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镜子里的司马懿大声说道：“你救我出去，我去学着做司马懿，学着怎么爱你，我会顺应你，关心你，像司马懿对武陵仙君那样对你，我们一切好商量！”
诸葛亮嗤笑一声，“你果然不是他。”
“可惜，我喜欢的是他，不是你。”诸葛亮的声音沉了下去。
都结束了。
诸葛亮躺在椅子上，那镜子碎了一地，虽然最后镜子里的司马懿那种心思的绝望直直的刺痛了他的心。
但那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一具相同的皮囊。
我却空付一腔欢喜。
他将手挡在眼睛上，也许今夜他仍然会进入熟悉的梦境，看到司马懿，看到那些前世的记忆，他在武陵仙君的视角里，把司马懿一遍遍的印刻在了心里。
从来没有那一次让他想起司马懿就这么绝望，原本那是隐秘而泛甜的故事。
往后我的人生将再不安宁，诸葛亮垂下了眼。
所以他没看到镜子上一闪而过的蓝色的眼睛，那是他绝对熟悉的面容，从破碎的镜面延伸到了每一块反光的物体里，一瞬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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